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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轮回-木鱼-回忆 [分享]
轮回-木鱼-回忆
欢子。老者。庙堂。盒子。
我出生的那天，乌鸦黑黑的盘旋在村头的上空，怎么都驱赶不去。产婆手忙脚乱中把我从母亲的肚子中拉了出来，在我的第一声哭泣中，乌鸦一散而尽。
很多村人说，我是吉祥的。因为不吉祥的乌鸦是被我驱散的。
而剩下的很多村人则说，我是不吉祥的。因为不吉祥的乌鸦是奔我而来。
我出生前后几个时辰的变幻，注定了我一生的命运。
村头在相信我是吉祥的那部分人中，于是遣人将我送入庵堂，当作神灵供了起来。我不负村头所望，祈求平安的人，都得到了平安。然而，我也不负另一群人所望，诅咒我的人，都离奇消失。村人是善良的，见不到悲伤发生。我被抛弃在村外很远的荒野。我的父亲什么都没有说，当初第一个要我离开的，就是他。因为产婆在黑暗中拉我出来时，我的震动，使昏迷中的母亲没有再醒来。
被抛弃的那天，我刚满月。我是个女婴。
我是被拴在一条快死的老狗背上，然后，他们放逐了老狗。和我。
老狗和我离开村庄的时候，村庄上空又一次被鸟占领。这一次，是喜鹊。
这些是老狗--欢子告诉我的。对于村人，我没有怨恨。我知道我确实是不同的。要不，我怎么能活到今天，要不，我怎么能听欢子告诉我这么多曾经，要不，欢子怎么能活到今天。我是异类。我的劫数，是一个男子。我问欢子，怎么样我才能过正常的生活，欢子说，你的劫数。我开始寻找，那个没有未来的劫数。
那一年，我１６岁。是欢子养活了我。总是他找来不同的事物为我。我则每天思考着，关于我的命运。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世界。直到我被抛弃的整１６年，眼前有了幻象。幻象中，传出冥冥的声音：缘在身边。
身边？我的身边只有欢子。第一次，欢子出门寻食，我尾随其后。
欢子走的不紧不慢，像是很笃定的小老头。欢子确实老了，他比我的岁数还大。
我跟着欢子，顺便思考着我的劫数。欢子在一个大门前停住了。那是个古老的红漆大门，铁狮子头的钢环，掉着漆的土墙。这里会有什么？我的心一下混乱，象是被搅进了黑色旋涡。欢子继续走向门。门很恰时地开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出现在我的眼前。这是我记忆中的第一人，我在心里记下他的长相。
他并没有看见我，只是把一个与从前一样，包装好的食物袋放在了欢子面前，就转身欲走。欢子叫了一声。老者回头，我看着他看我的神情。到今天，我也形容不出，那是怎样一种神情，只是，后来我就理解了老人的种种异常。
“劫数啊……”老者叹气，“随我来！”我知道，他是对我说的。我一直在思考，思绪却跟着他，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就不知不觉地跟在他后。欢子低低叫了声，我回头，欢子在我的注视下，皮毛褪尽，化做了尘土。他最后的一个眼神，叫鼓励。缘在身边。身边只有老者。我紧随其后。
老者走的很慢，我却一直有种压力感。在我们之间，似乎有一根线，使我不觉得生疏。这就是缘吧。我这样给了自己一个解释。
这是一个庙堂。跟着老者，进了房子，我才知道。这是个奇怪的庙堂。没有和尚，没有香客，只有我，和老者。
我看向老者。老者的眼睛一直看着庙堂正中的一个盒子，一眨也不眨。我走过去，打开。我听到老者低呼了一声。
佛光。幻象。蝶花。孽缘。
一束金光刺进我的眼睛，突然的憋气，我晕下了。身边却是种种不清的幻象和嘈杂。这会是普渡众生的佛光吗？这个念头一闪就消失了。我是与佛无缘的女子。我生来就是这样的气质。16年间一直困惑我的，就是这个为什么。
金光闪耀中，我张开了双眼。看着金光慢慢收缩，眼前的一切渐渐由轮廓转向了清晰。面前的一切有着陌生的熟悉。像是刚离开就又回返。
一切都清晰如常时，我看见了天空，看见了草地，看见了绿树，看见了鸟儿……这像是一场梦。我却无法怀疑它的真实性。因为我知道我的异类，只有我的欢子才有那么长的生命，只有我的生命才有那么异常的一切。我感到心中阻碍思考的迷雾渐渐散开，我的思想渐渐明朗。有些雀跃，也许我要找的劫数，会出现在这。
我这样期盼着。
看着那片密林，我想要靠近，身体就飘向了前方。我想，来这的，应该只是我的思想。我的躯体，应该停留在我即将去向的某一处。所以，我只有飘。
混沌的寰宇中，我悠悠荡荡，变幻的尘世间，我游游离离。生命经常是奇特的，被惊喜和惊惧包裹。快乐总是无踪的，永远伴随又难以捕捉，我的世界，幸福是无踪的，永远隐藏而不见与我。对于曾经有过的，我不复记忆，即将到来的，我难以猜测。缘在身边？这个冥冥之音却换走了我唯一的亲近——欢子。我无泪无力见着他离去。我是多么地渺小。我能改变什么？
劫数？越靠近那片林，我的心跳越快，心中的迷雾越淡。仿佛，好多东西都呼之欲出了。老者的声音突然传进耳帘，孩子，你可以退缩，回头吧。我想退缩。却被我未知的劫数牵引着。我已经混沌地过了这许多孤独的日子。我想结束我的悲伤我的忧郁，也许，这会帮助我。
老者的叹息声响起，尾音渐淡，直到消失。
我的身边，只有我。
密林的深处俏立着一个人影，倚着一棵大树。纯白的衣裙翩翩舞着，黝黑的秀发涟涟飞着。她的头上，有一只浅蓝色的欲飞的蝴蝶花，好熟悉。不记的什么时候，欢子曾叨回一件同样的蓝紫色的蝴蝶花，为我。它是我16年唯一的装饰。我不解。
好紧张。当不解慢慢增多时，就会有一道亮光拨开它，使靡靡的一切都显现无疑。我期待着。
静溢中的女子脸上写着幸福、憧憬、美好。这才是正常的生活。我在心里叹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拥有。我知道，她不是我的劫数，我的劫数是一个男子。我继续飘移着。
我越过了树林，看见了树林的另一边，那是一个村庄。安静、祥和，我神往着继续飘移在村庄氛围。我听见了争吵声。
“师兄，你不可以去见她。”
“木儿，你别任性。师兄回来陪你。”
“不要……师兄，我爱你！”
“木儿，你……师兄把你当作最疼爱的妹妹。”
“不要，木儿不要哥哥，木儿要师兄爱我。”
“木儿，师兄，只爱她。”
……
男子停留了片刻，转身走向我飘来的那片树林。我知道，他应是去寻那位浅蓝蝶花的女子。我看见男子俊毅的脸写满了无奈，与坚决。心好痛。他还是爱着她。为什么我会心痛？突然的醒悟震惊了我。难道，我要寻的劫数，就是他？可，他，和她，是多么的登对。我看向那名叫作木儿的女子。她低垂着脸。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多年的陪伴，却比不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师兄……不要怪我。”木儿喃喃低语了许多，豁然抬头。
这…………
破灭。地狱。仙女。前缘。
那个女子，与我，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她透过我的眼睛，继续延长着眼光。她目送男子离去的眼神没有清澈，有着深深的怨恨。
世界上有一种人，得不到的会千方百计，起始原因是她相信，那是神安排给她的，只能属于她。
这一刻，我的心觉醒了。木儿，就是我。我的前世叫做木儿。我想起了我被打下地狱的生活。地狱的回忆。我原本就是属于地狱的，只因为我冒犯了仙，冒犯了那个抢去我今世劫数的女子。
地狱的回忆再现脑海。我很庆幸善良的村人将我抛弃，我不想无意识去伤害很多我不愿伤害的生灵。森冷的地狱只有孤独的我，和孤独的看守。我被打下地狱初见看守的那刻，他眼神里闪耀的是那种灼热的暗光几乎要把我吞噬。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永不间歇的折磨。
忆起那只蓝紫蝶花，那是女子幻化的。她美丽的灵魂，晶莹的生命，都存在了这诡灿的蝴蝶花中。没有轮回的我，能再世为人，是她赐予的。我害的是她，她救的是我。
她是仙女，我心中的。
缘。我一直笃定我对它的信奉。现在我才知道，如若我真的信奉缘，就不该强求，又怎会造下如此大孽。天理循环，终有其报。前缘已求，惟挽恶果。我是不祥的。
我的族人流传有一个神话:
在遥远的年代，我的族人并没有自己固定的土地，游移着生活。天最蓝的地方，有族人欢快的足迹，水最清的地方，有族人欢快的笑脸，山最青的地方，有族人骄傲的呐喊。然而风餐露宿的生活过的久了，都会向往一种平静的安宁。
那一年，族中最出色的小伙，爱上了另一支强大民族的美丽的公主，公主也芳心暗许年轻的小伙。大自然的儿女徜徉在大自然的爱河。然而，公主的父王并不允许他的女儿和普通的穷小伙共度一生。他有更大的野心，需要牺牲他的女儿。公主和小伙开始逃亡。
逃亡的路坎坷也不失精彩。我的族人一起参与了这场逃亡。族人的信念是，相爱就不可以妥协，爱神是我们的信仰。
追击的步伐也从来没有停止过，族人逃亡着，奋斗着。最终，善良的族人没能逃脱武力凶恶的追击，全数被抓。族人没有退缩的，没有后悔的。而这时，追击者的野心被暴露与众族，正陷入一场混乱。族人被关押的地方有着重重重围。
野心家最终的下场永远是破灭，公主在混乱中跑来相会奄奄一息的小伙，首领也随之来到。他不忘权利的威风，仍坚持强拆公主与小伙。牢狱在城堡的最中心。城堡这时已经陷入一场大火。没有人与死神斗争，我的族人都跪着，为爱神祈祷着。首领还是被感动了，被真情感动。
城堡毁于大火，我的族人被为爱神所佑，平安走过大劫。爱神费尽了心力，为了保护信仰她的族人。神灵指示，爱神的愈合，需要缘。缘在那个小伙与公主的再世重逢。
我的劫数，是遇到了再世的小伙，爱上了他。我的迷乱，是我的爱，使我忘记了爱神随缘的教诲。
我忆起，当那把拿在木儿手中的刀，刺向蓝蝶花女子时，天地破碎的声音。我眼睁睁看着族人苍老、衰弱、萎缩....
我的一意孤行毁灭了我的族人，我的幸福。神灵愤懑，爱神的生命降为虚无。族人连埋怨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我的负天命惨害。师兄和所有的族人一样，那天的对话，是我们最后一次的交集。
女子却预知了我将面对的一切。她是善良的天使。她化作了蝶花，护住了害她的我。神灵退步，给了我挽回的机会。我要用我的所有，唤回师兄这世的记忆，挽回这场天定的姻缘。
我的使命，我的劫数。
灵蝶。木鱼。和尚。还嫁。
瞬间，我忆清了曾经思考的一切。不知觉抬手触摸那只蓝紫色的蝶花。
她是灵蝶。我触及蝶花的那一瞬，我醒悟。一道蝶光滑过。我昏迷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总之是醒来了。我好象躺在一张案桌上，没有了移动的神经。我傻傻地打量着周围。这是一个庙堂，我看见了旁边神圣的大佛。我使劲回忆着我待在的大佛，该是什么。然后，我想起来了。我是--木鱼。
没有悲哀没有荒凉，我知道，我又可以见到他，我的师兄，那个命定的劫数。既然是赎罪，我就一定可以见到他。我有些悲怆，情不自禁落下了不该有的木鱼泪。一只袖袍拂去了我落下的泪水，伴随着一声熟悉的惊叹。我知道，他来了。
前世俊逸非凡的他，今世竟然身为佛门弟子。他清瘦了许多，眼神淡然地没有任何过去熟悉的痕迹。那声惊叹就像是被我生生幻想出来的。我要改变的，是他死水的心，我要打破的，是他对佛的尊诚，我要唤回的，是他上世无关与我的爱的回忆。我的心，生生的痛。
每天的清晨，他轻轻擦拭着我，缓缓敲击着我身。我则深深呼唤着他，死死敲击着他的心。
就这样，他敲击着我，我敲击着他。
我从来不曾怀疑，我的敲击到不了他的心。我知道，他的灵感。他日渐苏醒的记忆让我又欢又痛。
直到那一天，主持知悉了一切。他要还俗了。我要离开了。
午夜，我凝聚最后的灵气，还了16岁的身形，溜进了他的梦。梦中，他紧紧拥着我，说：小木鱼，感谢你的敲击。他把我当作了前世的爱人，却始终没有对我说出爱。我知道，这就是缘。我和他的。即便是迷茫中，也不会迷乱。
清晨，他抱着小小的载着我的木鱼，走出了庙堂。我飞出了木鱼的身体，我知道，我不再是木鱼了。来世，我会有正常美满的生活，和属于我的幸福。可是，师兄，没有了你，我还能幸福吗？
我永远是执着的……
临消失的那一刻，我回望向他。他走向一个带着蓝蝶花的女子，带着迷醉我的笑。我看向那个女子，我笑了。他抱着木鱼还俗，娶了木鱼的回忆。
蓝蝶花女子，与16岁迷茫的我，用着相同的身体。那是我的回忆。
假如有一天你做了和尚，
我就变成木鱼，
溜进你的庙堂，
让你敲打我的躯壳，
而我敲打你的思想，
总有一天你离不开我，
主持说你六根未净。
你卷起铺盖，
拿着木鱼，还俗；
然后，娶了我，
娶了木鱼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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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2003 12:22:51 A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