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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原创]咪娜行记之——“冬”飘西荡甘南叹	树形打印收藏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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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原创]咪娜行记之——“冬”飘西荡甘南叹
2007年：
      2月16日

       雨后的空气仍显湿闷，这是几日来的南宁，地面始终积水涉泥。没有以往出行前的紧张收拾，也没有任何亢奋情绪，剩下只是节假里的何去何从。
     “妈妈，今晚我飞成都。”
     “什么？你又不在家过年？这次又往哪儿跑？”母亲严厉的眼由上而下对我进行扫射。
      “明天从成都飞兰州，抵达后乘车到甘南。”我仍旧心不在焉，似乎对母亲那老套的询问方式也自有一套与之相抗衡的方法。
      “你都几岁人了，都不攒些钱，整天只知道浪费钱往外跑，看看你的同学、朋友们，有楼有车的，你有什么？一堆相片而已。”
      “攒钱？留给自己买棺材板吗？”
      “……”世界暂时安静了。
       也许，我的肆意，终将成为母女间永远无法跨越的沟渠，我放弃那一点点生机，却矛盾地在内心隐藏深深的孝义。继续走，继续失去，我开始怀疑亲情之于自己的重要性，我所珍惜的追寻，在时光洪流中，却厚颜无耻地认为自己输得起，因此，就一直恣意、一直无拘无束下去，顺着自己的意志奔寻，冲破习俗、成见、道德的种种樊篱，给自己创造一份活下去的动力……
       这是我所见过最寂寞的机场，候机楼里乘客寥寥无几，与往年节前出行蜂拥的人潮景象相差甚远。震动的手机拉扯回我无法忆起的思绪，都是年前祝福短迅与出行平安的叮咛，已然麻木的心灵，飘荡成性的灵魂，始终不能感动于此。
      “叮咚……乘坐22时40分，前往成都的旅客请注意，您所乘坐的3U8774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携带好您的行李物品，于2号登机口登机，祝您旅途愉快。”
       利落地站起，毫无留恋地迈步朝着前方旅途行进，那绝然的神情，也许能惊怒一万份安然的心灵，似乎，那是我最爽看到的画面。
       90分钟后，急速下降的机体，惊起周围尖叫无比，我感受到的那种自由落体，还是未能完成它全段肢解的使命，四平八稳地降落在那熟悉再熟悉的城市——成都。

2月17日

       习惯，一杯早晨自磨的咖啡，今天也不例外，这是仅带的一袋摩卡，不放糖，苦涩至发酸，却仍能品出那一丁点儿甘。记得有人曾说这是生活的原味，而我一天的生活，就从这杯咖啡开始。清晨的新闻重复着今年流行的新话题，殷切呼吁的凝重声线，另人怀疑暖冬是否真对他们带来忧怯。不是吗？连这颗行星都如此不可靠地悬挂于宇宙中，又怎能寄望这么渺小的生物群对它表示尊重？呵……
       与成都的缘浅或缘深，总是无法界定，从第一次踏入这座城市起，那强烈的归属感已说明，我将有无数机会接触这里。清晨的街头，有背着55L包的我在慢走，而此时冰凉的空气、被街灯扯得细长的影儿，这些情景，在2006年的最后一天，再再地显得悲凉。
      “小姐，坐车吗？”6点半的万里号前，终于看见今天第一辆出租车。
        “到机场多少钱？”
     “60，包过路费。”还算厚道的司机，没有因这身旅行者打扮而坑我。
     “小姐出来旅游的吧？”静默的气氛被打破。
     “是的。”其实更多时候，自己还是喜欢安静地看着，看着车窗外街景无聊地玩倒退。
     “准备往那儿去？”冷淡地回答仍未让这位师傅识趣。
     “甘肃。”
     “自己一个人啊？你不怕吗？”再熟悉不过的问题，似乎大家都串通了一起提这个问题。
     “不会。”
     “真佩服你啊，可是你为什么不怕？现在坏人可多撒。”那一腔故作恭维的语气，忽然让人有耍弄一下的玩兴。
       “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不打我钱财的主意，强奸几次都没关系，反正本来就有艾滋病。”非常配合剧情地故意降低语气，并偷瞄前边司机的表情。
       “……”师傅两个快速回头审视后，这个空间终于清静了，而此时，我脸上虽假装哀伤，其实肚子早因闷笑而痛拧……人性就是如此，还未接近死亡之前，总在强调自己的庸庸碌碌，是在为未来的幸福铺路。而未来的路，谁又清楚，该多长才能满足？其实，自己最不知足，不懂珍惜眼下的幸福，反而将灵魂放逐，并计划着一道道美丽的毁灭之路。有时候觉得，自己苍白的人生应该注入些什么，如冰淇淋那样甜蜜蜜的爱情么？但，要知道，甜的东西总容易让人腻。人总是这样，当一个美丽的梦想在脑中开始恍惚之际，叛逆的血液已经开始沸腾，于是不安的因素开始作怪，开始想着让生活再多那么点激情，不甘于那么平凡地继续生活下去，吵闹、鄙视、怨恨，只要可以跃动、可以突破，可以燃烧激情，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尝试。
       兰州的阳光在冬季仍然如此火辣，灼烫着脸部，身上却因错看天气预告穿着过少而冰冷着，以至脑冲血地在机场巴士停靠站前手指天空大喊一声：“Fuck you！”时间仿佛定格，路人也都纷纷走避，忽然有种为所欲为后的过瘾，确实过瘾。在兰州汽车南站，得知春节初八之前没有发往夏河的班车，傻眼……看着混乱的车站、白色小毡帽在眼前不断晃悠，有欲哭无泪的冲动。最后，坐上12点半兰州发往临夏的客车，呆滞的结果下，车费别人交18元，我交22元。逐渐远离市区的喧嚣，精神也开始随客车的停停走走、走走停停间恍惚起来，不知觉中，车上的乘客又换了一批。几年的游离，终于体会到了所谓真正的生活，其实就是乏味无趣，终于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叛逆可以像火山爆发般汹涌，那么具有毁灭性。人生是不是因为太过平静了，以至于会颓废、寻求刺激，且无畏毁灭性？。
下午4点半，在临夏车站换乘开往夏河最后一趟客车，又继续颠簸在路上。依旧习惯坐在窗边望着倒退的风景，思绪也依旧习惯飘离……银灰色天幕，开始掩盖白日显而易见的种种苦涩，却也召唤北风从山的哪个角落，凛冽来袭。我把自己称为夜思群，因为自己爱夜，爱夜的幽静，爱关起所有灯后夜的那份无法窥探的黑；也因为不知源起何时的失眠症，那使自己能忘却疲惫地无限支取时间最好的方式。除夕的夜，流落夏河县城街头遍寻一个可供栖息的旅店，却再次偶遇那把温柔的“财刀”。路面已泛起薄冰的晶莹，昏黄路灯下无一人影，却依稀听见，电视春节晚会那欢快的声音，此情此景，一辆绿色出租车的驶近，对我来说犹如救星。
      “师傅，请问去红石国际青年旅馆多少钱？”虽说心底已打定主意，无论开价多少都愿意，因为夜里在这空无一人的街头实在对不起自己。
     “10元，不论多远，只要在县城内都是10元。”一付吃定我的口气。这是位回族司机。
      “好吧，送我到那儿吧。”每做一见事情，我总习惯为最坏的结果提前考虑，所以当这位师傅此刻所为正如我所料时，也就无怨无悔了。
       红石青年旅馆是夏河县唯一能挂上牌的国际化青年旅馆，好像也是甘肃唯一一家，位置也有些偏远。禁闭的大门，随风左右摇曳的小黄灯，令我回忆起去年青海之行，也是这么个冷冬，满大街寻找旅社的莽撞行程。忘记了，忘记了世上也许没有几个人能象我这样，喜欢沉沦的季节，更少有人在这冷冬之季跑到此地旅行。
        “不开门啊。师傅，你知道县里还有哪家旅馆开门吗？”只能求助当地人了。
     “过年大家都回家了，没有开门的宾馆的。我带你到前边看看吧。”是天气所至还是本就如此，听着师傅的语气似乎少了点温度。
      “好的，谢谢你。”
      “到那里算第2程，所以要再收10元哟。”原来没有温度的感觉还是准的。
      “还不到两公里的路程啊，不能算少些？过年呐……”不知在金钱与人性的国度里，哪方能胜利？
       “因为你们刚才说到红石，我已经送到了，现在当然就等于是第2趟了。”终究还是没能跳脱我的估计。（位于县公安局对面的夏兴宾馆，60元的标间，有独立洗手间，也无须担忧夜晚的供暖问题，因为这些都很齐全。）
2月18日

       久闻盛名的拉卜愣寺，为它在《天下无贼》中的经筒所吸引。我不了解这里的历史，也不想刻意地去了解，谈历史，谈永远，这个话题过于沉重，虽然沉重的东西会有深刻的内涵，但又何必苦苦追求这样沉重的话题呢？真的，真的很怕和人谈时间冲淡一切和永远到底有多远此类的话题，面对这样的话题，我尽量地回避着，可在与朋友的谈话中，总无可逃离地陷入关于这个话题的深思，思索着自己是否也在遵循着万变原则？涩想，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
       长长的转经筒廊道，飞速旋转的经筒“嘎吱嘎吱”响彻云霄，似乎正带走人们的烦恼。今天是大年初一，好像也是藏历的某个节日，匆匆擦肩过往的都是附近的藏民。对着冰冷的空气，我说：每个经轮都留有我的纹印，谁的幸？谁会到此追寻？忽然，想舒婷的诗中几句“也许我们的心事，总是没有读者；也许路开始已错；结果还是错；也许我们点起一个个灯笼；又被大风一个个吹灭；也许燃尽生命烛照别人；身边却没有取暖之火；也许，由于不可抗拒的召唤；我们没有其他选择”。真的没有选择吗？或许，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昨晚的雪，让周围的山裹上银霜，很是好看。这里的天空，时常飞过成群的灰鸽，在大山间绕耍着，我想，就算冬天再如何冰寒，大山的身旁，永远有这些鸟儿相伴……面对贡唐塔的小山坡上，我展开双臂，再次接受阳光的洗礼。“叮”……手机短信的声音，敲破静谧的空气，是朋友关心的信息。在这个节日里，能被别人记起，原来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可惜自己总是犹豫，犹豫是否应该回复讯息，毕竟，在某些时候坦然接受关心，也需要脆弱的勇气。
       贡唐宝塔开放的十五分钟里，我如往时般，静默地杵在点燃无数酥油灯的佛象前，虔诚地合紧手心由口、鼻、心祈愿，心中默念经久不变的心愿——愿他们（她们）幸福、平安。雪，洋洋洒洒，越下越大，飘落粘在脸上，并迅速地化为水滴缓缓滑落脸颊，是雪花的眼泪，亦或是我的眼泪？我喜欢这样，在夏天磅礴的大雨里、冬天漫天的大雪中抬起脸，用最自然、最爽快的方式洗涤，而冲刷过的，我希望是记忆，更希望是灵魂。也许，世界上只有一种愿望可以实现，也仅有一种事物绝对能得到，那就是死亡，而死亡的方式有很多，但任何人都不知道是否能死得其所……

幽游百俗岂无物，
叹怜众寻世千古；
情何处，
笑待吾爱原如雾；
生何苦，
穹碧阴阳皆孤独，
癫非癫，
羡惜羡
情荡情转终无牵。
             ——咪娜
图一：茫茫转经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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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残雪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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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贡唐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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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四：无聊之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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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9日

        在夏河，完全没有春运之说。少了发往兰州的车、少了开往郎木寺的车，剩下的就只能到合作，且在初八前，每天只发一趟。淡季出行，是注定不能节俭的，从夏河包车到郎木寺，450、400、350的价格都有人喊，只有一位回族老师傅较厚道，一开口就350元，跟网上“报价”相符，合格。但仅为合格而已，并不表示消费者放弃砍价的权利，最后以300元敲定，立即驶离夏河。（曼子师傅的驾驶技术挺好，人也不错，电话：13884059846）
       车子悠然行驶在笔直的高原公路，偶尔会卷起地上散落的经符。记得，行前有朋友问：“为何你总喜欢独自往苍凉的高原上奔？”。自己一直无法认同单身或孤独感占据意识属可耻的说法，而那些完全不讨论自己或适时自我剖析的人，是一种非常正派的伪善。我只能说是信仰，信仰使我奔走远方，去寻求那些走失了的答案。至于独行，也是对生活品质的另一种追求方式。我并不反对结伴、拼车游玩，但这一路，绝不会兴致昂扬，与同伴反复地交换意见会破坏我对事物最初最本质的印象，从而让思维变得杂乱，我喜欢独自感受自然，身处其中，储存一堆想法，我希望能看着那些不清晰的想法像花絮一样飞舞在空中。思绪回笼，车窗外的阳光已散向大地，远处原本银白的山峦渐呈淡粉色，沿着柏油路的，是宛如丝带般冰封的河。我不知其名，也不愿在行前做任何功课，那又如何？知其名，懂其誉，才能清晰地感受那片出乎人意料的新鲜美丽冲击人类想象力的风景？或是能更为明智而深远地了解自然与人类的关系？
        与拉卜楞寺相较，郎木寺似乎少了些信仰的支持。并非说这里的藏民不够虔诚，而是在一个回、藏合居的小镇，会减少很多活跃因子。一直有朋友推荐说，郎木寺的闲静，适合淘涤心境，让灵与肉，相溶相契。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把此类型的文章称为攻略，在我看来，自己就算能为后来者记录下省事、省钱的方法，也会因太过FB而招众谴，想想还是作罢。众位想全方面了解此地，又不嫌累的，随手打开电脑，其实网上一堆，任君挑选；若是嫌麻烦，相信你会连出门都懒。
此时，我想大喊：“纸船，我感谢你！”
       是的，此行若是没有纸船的帮助，自己就没有机会认识郎木寺大酒店的热心僧人达吉与东珠，也不会在大年初三满镇旅馆客满的情况下，找到落角之处。感谢，挥泪大感谢啊！当晚的整个酒店，就只有达吉、东珠、我和比我早一天入住的一对法国情侣，那种空荡荡，凄惨惨的感觉，在记忆深处永远弥留……
图五：随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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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0-28 11:53:40编辑过]

作为一只禽兽，我感到压力很大！
（博客：http://mina1980.blog.163.com/）

10/28/2007 11:41:5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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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楼

2月20日

       当早晨第N缕阳光斜射入房内时，我行动迟缓地起床洗漱。窗外的世界在隔着两层玻璃下，显得静谧优雅。昨夜里大自然的叹息，使窗棂上像铺满了柔软的棉花或羽绒，玻璃上爬满了冰纹，看起来暗淡而神秘。透过玻璃窗眺望，附近的屋顶被皑皑白雪覆盖着，雪冻成的冰条挂在屋檐，被太阳的光线折射下，更显得冷凝。酒店的大堂，仍然沉默地泛着幽金色的光，以藏式风格进行视觉审美的金碧辉煌，却出现一位脚着纸样拖鞋随处叭嗒叭嗒的管理人员——东珠，在眼前忙碌地乱串。
      “呃……没有客人的酒店，你们在忙什么？”与底下萨娜宾馆与丽莎餐厅相比，郎木寺酒店似乎少了几许人气。
      “因为这里的服务员得初八才回来上班，所以……现在的我们既是服务员，又是管理员。嘿嘿……”东珠那一排洁白的牙齿腼腆的笑，使我在别人身上找趣事的毛病又开始作乱。他黝黑的脸其实更适合在幽暗的地方咧笑，否则，与黑暗混为一体的他，不易被人察觉，也许也只有那排洁亮的牙齿闪现时才好分辨……
       风过，远处摇曳的清真寺铜铃，合着缭绕的云，唱出冬天的诗韵。这将是一次愉悦的旅行，周身就只有一种感觉，全身的毛孔都浸透着喜悦，我以一种沉静的姿态穿行在晨雾的小街，寻找可以裹腹的小店。探究苹果派的聚集点，也或许是研究丽莎的试验室，总之，丽莎餐厅的游客，接踵而至。餐厅面积很小，因美食对我有无法抗拒的诱惑，且网络的大肆渲染，各种有关此处苹果派的、丽莎对待国人的流言飞迥入脑，形成定格化的思维。与丽莎两眼对视的首次，有令人钦佩的磊落与魄力，看其周旋与各类游客的轻盈步履，就明了她无所谓于生活是否能带至窘迫。四周的墙面，已面目全非，凌乱的纸片或T恤，贴悬在各个有可能闲置的地方，斑驳的痕迹、字色的淡哑，在在诉说人类不同程度的征服欲早已遍布各地。忘记是在哪里，看到一则关于字条或本本留言的句子“在此书写文字者，类分三种，一为失意者，二为寻找新机遇者，三为无聊者”，看来确实如此啊。一张高峰照片的艳丽颜色，映入眼帘，有股久违的沸腾，那是对高山的冲动。照片上的日期是上个月，一对外国夫妻，在攀登郎木寺后山时拍下并粘贴于此的，片子上勾画出了攀登线路，并模糊地记录着该山的高度。从丽莎丈夫那得知，上这山并不难，只是近两天雾大，还伴有雪，只怕山上路陡且滑。被浇头冷水，黯然看着自己的鞋，从无痕鞋底就肯定年代久远，防滑功能都没了，加上历经多次雪水或泥水的浸泡、烘干，再浸泡、再烘干过程，早该完成它的使命。几经朋友劝说，最终还是只能向这山挥挥手……
       简单地说，郎木寺分两头，一头在甘肃境内，另一头在四川境内，至于历史原因，欲知详情者，请自行翻找网络介绍。一条蜿蜒曲折的转经筒道，空旷而神圣地座立着，听……风起了，经筒独自奏响“咿呀”的曲子，那远处阵阵厨烟，风过即散。是什么模糊了我的眼，是什么使我的心涩悬？这过眼云烟，繁华灯宴，自己不就早已了解？何以如此刻的佛堂经院，关了门、闭了眼？也许，人不需要一种对非尘世世界的妄想，因为人的存在，本才是最可怕的。也或许，我已经寻找到灵魂的皈依，亦即到达这么一个地方，在这里终于领会到，自己已荒疏于目标，也在生命里游戏得过火……年味儿的蔓延，所有的经院全在寒风中静静闭门守候，许久许久，我就杵于经院门口，紧闭双眼任哀泣的思想灵魂在四周游走。我不敢祈求，不敢让自己有机会依赖神明的庇佑，因为始终相信，被爱、被怜悯的要求——是最大的狂妄。
       当太阳轻盈地移步至天空中线时，充足的光线把远处红石崖的色彩毫无保留地显现出来，忽然，我又想像，是否又是哪个情侣殉情跳崖后所幻化。倒，看来还是悲剧情节更能令人发挥想像……一爬、二喘、三滑、四翻滚，集合历史以来所有最最狼狈的姿态去想像，也没法往我身上栽，但，那破损的形象也的确存在，因为此刻我正费力地爬上红石崖——前的无名小土坳。残雪覆盖未被太阳照射的山体背面，枯萎的杂草、半身高的带刺灌木丛，阻碍了我爬上这座小山坳的行动。不，我不该用阻碍一词，因为我对这些沉睡的生命来说，都是一位侵略者，而作为侵略者，是没有资格完整地保存形象的。海拔表上的显示此时站立的顶峰高度为3950米，一点儿也不怀疑若是在此山上演自由落体，不至死，只会残。

流云所向，心的飞扬，
看，那是山的彼端，
神灵所给予的彩光，
如此绚烂，却……
似烟花般瞬间消散！
       眼，被寒风吹得干涩，却丝毫不吝啬排泄出它储存已久的汗液，在落下的前一刻，迅速在脸颊上结成薄薄的冰晶，淡咸、苦涩。为何感动？是为眼下这片苍茫的土地？是为远处能敲碎记忆的寺宇铜铃声？是为随风飘荡的灵魂？还是为不再寻思而感伤？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一名放羊的男孩怯怯地走至我身后打招呼。
      “晒太阳啊。”对于他们眼里的清澈，我总容易感动。
      “你不怕晒黑吗？很多城市里来的人都怕这里的紫外线。”孩子的犀利不容忽视，也许我们带来文明之时，也污染了他们纯净的心灵。
      “你几岁？”我的话不对题令男孩呆滞一下。
      “快19岁了。”男孩纳闷地回答。
      “哦，那我可以告诉你她们为什么会害怕紫外线。那是她们不明白太阳的吻比爱人的吻更霹雳。”适时地污染孩子心灵，有助健康成长。
      “……你从什么地方来？”男孩的求知欲特旺盛，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宁愿在此地持续这些枯燥的问题，也不愿回到城市里对只鸡说“我要炖了你”。天南地北瞎聊着，谈学习，谈理想，谈变化，看着孩子望向远方的期盼眼神，我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些被迫辍学的孩子做点什么，或许，我该开始学着做些什么……
       随着风力增强，前方飘来一朵厚实的灰云，遮挡了太阳的眼睛，也驱赶了身心绵密的暖意。我问男孩是否会下雪，他再次把目光移向远方，坚定地说“今天不会下雪”时，我竟对这首次相遇的孩子产生了信任。
      “起寒风了，我该回去了。”从地上站起，边拍身上的草屑，边对男孩说着。无奈于自己的不诚实，其实我想告诉那孩子他衣着过薄，寒气逼近时，我是担心他会着凉。由于我怪异倔强的性格，从不习惯直接表达自己的关爱之情，以致在生命中错过许多看来美好的机遇。
     “好的，我还要继续去看羊。姐姐再见。”孩子从地上跳起，洒脱离去。
       寒风中漫步，也是件惬意的事情。既然男孩说不会下雪，而我又不想这么早回酒店面壁，干脆在晚饭前去了解本应是明天计划的四川境内郎木寺吧。准备从郎木寺大酒店门前巷子穿过那会儿，遇到一位回族老大爷，自称敏叔，他热心地介绍位于他家小卖店身后的清真寺，并随我身后跟走。
      “小姑娘，来，到我家来参观参观，我家环境很不错。”当走至一窄小胡同时，敏叔指着其中一间泥制门说。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防备心油然而生，赶紧回绝。
      “不用怕，我只是想请你去参观我家，你回去后替我宣传宣传。”敏叔用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解释。
       “啊？不……不用了，改天吧，我还在这儿待几天，我明天再过来，行吗？”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原本竖起的刺，渐渐合拢。
        “没关系、没关系，就现在去吧，替我家拍几张照，给宣传宣传，让别人知道我这里有住的，而且便宜。你放心嘛，我们这里的治安很好，你别怕，而且我老婆也在家里。”敏叔有犯急的情绪了。
       “那……好吧。”无奈之下，也只得走一趟。
       一个不大的院落，典型回族式的建筑风格，四间被称为豪华间的房间炕上整齐叠放着几张厚重的被褥，房间配有客厅，我儿时才有幸见着的老式革料沙发被主人骄傲地摆放于客厅火炉旁边，当敏叔点亮房内那盏40瓦的灯泡时，墙上那些温馨的老照片，润湿了我的眼。匆匆拍下几张，但因为技术有限，相片也稍嫌模糊，但敏叔仍感激地攥紧衣脚连声说好，在殷殷言语间传达着他强烈的期望，希望自己那偏僻的家庭式旅馆被人所熟知，并承诺对我与我的朋友、亲戚到他这儿，一切吃住免除费用。对于如此戏剧性的演变，我除了呆滞还是呆滞，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也开始对人性=兽性的认知逐渐改观。（家庭式旅馆名：敏叔的家，地址：郎木寺四川甲科回民村62号，电话：0941-6671486）
       思绪飘离，待酒店旋转门的拍击，疼痛才让我清醒。今天的酒店似乎开始灌入“人气”，达吉充当前台接待忙碌着，但仍然注意到我的晃点举动。
        “你玩回来了？吃晚饭了吗？”达吉边忙边问。
      “哦，回来了。还没吃呐。”我边往大堂中间的皮质沙发走去，边答。
       “那等会儿我们一起吃。”达吉铿锵有力地建议。
       “啊？”我忽然想到西藏的糌粑。
       “你不会吃不惯吧？”达吉看穿了我的想法。
       “呵，不会的，只是你们吃什么？”还是有些尴尬地问。
       “今晚我们吃面片。”达吉兴奋地回答，似乎他已许久没能吃面片了。
        “你会做吗？还有谁一起吃？”
        “当然会啊。还有东珠，就我们三个。你再坐一会，我忙完就能去煮了。”从达吉认真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是一位对工作负责的人，只是我一直对他的年纪表示好奇，因为他的面容俊朗，头发却花白。一个小时后，强烈要求帮忙的我随达吉进入酒店的厨房，手中被塞进一个土豆与一把短小的削皮刀。
      “你就替我把这土豆皮削完就行了。”达吉边刷锅边对我说。
      “……”
      “你不会啊？”达吉好笑地看着我。
       “……我会，但是我觉得把刀往手腕上削比往土豆上削来得更好些。”我开玩笑地逞强着。
       “哪，是这样削的。”手起刀落，一个瘦瘦的土豆“裸体”了……
       艰难地完成任务，土豆虽仍身材饱满，却也成了真正的“土”豆（带泥土的脏）。一锅煮的不知名食物沸腾后，我们又端着这锅东西往他们的办公室兼宿舍享用，当这所谓办公室兼宿舍的套间门开启时，我瞠目结舌：
       “这……你们……太腐败了。”看着一张长约两米五的茶几上摆满了丰盛的零食与饮料，纯白色的真皮沙发与贵妃椅上，都有随手放置的零食，而卧室卫生间内的按摩立式淋浴、桑拿间，此时我极想尖叫。这到底是啥世道？
        “嘿嘿……”东珠与达吉不约而同地傻笑着。
        “你们是出家人吗？装的吧？”虽然知道自己的问话失礼，但有时性子就这么直。
        “藏族过年喜欢摆放丰盛的食物在家里，而且前两天没客人时我们也挨守着酒店，就只能这样咯。”达吉解释说。
        “……”我只能无语了。
        夜渐深，大自然还在忙碌着，只有四周人家圈养的犬在断断续续地吼叫，给沉寂的大自然来一点慰藉。也只有这些声音，预示着在茫茫宇宙中，在天地万物中还是有一些是清醒的，而这种清醒，对窗外鹅毛大雪漫天飞舞的夜，倍感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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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1日

       “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沉睡够不够？”我躺在床上对太阳自语。
      “你不去试，如何得知？”空气回答。
      “我能击退寒意，能带来春天的信息，瞧，你全身也正笼罩在我温暖的怀抱，你要学会知足。”太阳和蔼地微笑着对我说。
       初四的早晨，镇上来了许多车，都是冲着初八法会来的吧。在郎木寺的几天里，习惯一日三餐以丽莎餐厅的苹果派为主，不为它是否可口，只是可以裹腹而已。自昨天傍晚起，餐厅里总是没有我容身之地，大批大批衣着各类颜色冲锋衣的人，在小小的空间里来回晃动，聒噪的女高音让我半嘴的苹果派来不及“思考”，直接滑入食道……无奈下，默默离开。
       我缓慢地走在格尔底寺大经院的门外，时而思索着信仰与生命的意义。也许是寺院本身庄严肃穆的特性压抑着游客的心灵，使进入前廊的人都肃然起敬，连朝拜的信徒们，嘴中喃喃的经文都压低了所有声音。尽管经堂的门仍禁闭着，我却似乎看见，那表情僵硬的大佛在鼓励我放下所有杂念。周围零零碎碎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了，耳边偶尔传来远处僧人诵经轻柔的声音。当所有这些声音都静息后，整个大经堂也沉静下来，忽然间，我对这一切的静谧有说不出的恐惧……
       一间二楼雅致的玻璃茶馆，整洁、酥油的淡香。要了一杯八宝茶，不是正宗的叶尖儿，除去配送的冰糖，仍味道甜腻得过头，由此，更坚信自己喜欢咖啡的理由。我喜欢咖啡，不是因为它的提神，而是因为它的苦涩和它的香味，更喜欢喝咖啡时的情调，那种幽雅、那种惬意，那种无奈、那种颓废……又想起一段文字：
       靠角落一点，离热闹远一点，想你，比较容易。
       好久不见你，而我在这里。
       雨天，适合阅读眼泪，因为都是水的诗意排列。
       角落，展阅一本孤独的人，因为少人懂，于是又孤独。
       在茶馆呆了一个下午，究竟做了什么、想过什么，终因离去的脚步，消逝。下楼离去，走到呼啸的北风中，温情被冷风一吹，烟消云散。我是谁？谁是我？过客罢了……？
      “晚上一起吃饭，好吗？”达吉发来的短信问。
       “好的。”看着丽莎餐厅门前停靠的各类越野车，我并不期待能在那里安静地享用晚餐。但，白吃白喝不是自己的风格，进入街边的小卖店，随便买点火腿与鸡蛋，也许晚餐由我来做也不错。
       很多朋友都说，我属猫科动物，夜瘾者。我笑着，把他们的话当成恭维，虽然确实如此。达吉和东珠在前台接待入住客人，我则熟门熟路地在酒店厨房里一展厨艺。
       “这是什么东西？”达吉指着快起锅的芙蓉蛋问。
        我支吾半秒，瞪着那蒸成蜂窝状的芙蓉蛋，回答：“这叫芙蓉蛋，我们那儿经常吃的。”
        “怎么是这样的？熟了吗？”其实达吉也半懂不懂的。
        “它本来就是这样，快好了吧。”耳朵忽忽地发烫，天啊、地啊，原谅我撒谎的动机吧。
       京巴，是这酒店的总经理，也算是达吉和东珠的上司，他沉默不语，却用尖锐的眼神观察着我的举动。我怎么知道？就因为我防备心极强，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或首次与人相处下，我都能感觉出别人的动作或神情。
       “谢谢你为我们煮的晚餐。”京巴边审视我边说。
       “不客气。”有股刻意的疏离，其实是我不想被人看穿。
       “你明天打算上哪儿去了？”东珠随意问着。
       “明天初五，我得去看看日出，接下来去听辩经，然后达吉说带我去看肉身佛。”东珠总象个孩子，脸上总是挂着毫无戒心的笑。记得刚才没开始做饭前，看到他在我房间对门打扫，长长的袈裟在他身后拖呀拖，他却浑然不知。我坏心地不想提醒，并轻手拿起靠放在走道上的垃圾铲与扫帚回自己房里清扫。不多久，听走道上辩解、着急的男高音，于是我笑了，拿着铲子与扫帚还他。瞪着眼傻笑的东珠说：“哎呀，我还以为扫帚没带上来呢。”
        “我借去打扫房间了……”不忍太过欺负他，人家毕竟是单纯的出家人。
        “唉，你是第一个不把我们当服务员的人。”东珠有些感动地说，但他不知道，在郎木寺生活的这几天，被感动的人，是我。
       带着即将离去的失落，我再次依靠那些白色小药丸，沉睡了……

时间转瞬即逝，
我将随风远去，
一切也都随之而消淡，
我知道，这辈子，
有些事，有些人，
不容易忘……
                   ——咪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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